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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衡門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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縣城通往山村的土路上。

劣質的塑料車頂隨時可能顛破般,不規則振動著,連著褪色的殘缺窗簾都有來有往的晃,秋日毒辣的正午陽光不時刺進一塊光斑。

車裏彌漫著上一趟乘客殘留的泡面味,還有久年縈繞不散的劣質煙味兒。

前排的時髦女生上車半小時,還堅持用香味紙巾捂住鼻子,現在已然麻木的睡過去了。

而謝崇森面無表情的正襟危坐著,雙目直視前方,好似是去參加什麽聯合國會議一樣。

大哥嚴肅慣了,連帶著謝一海和李雪聞也不敢抱怨,坐在後排座子大眼瞪大眼,心想大哥太牛逼了,坐這破車還能如此臨危不亂。

殊不知,謝崇森僵硬著挺著的肩膀上,靠著一個不怕死的小鬼呢。

小鬼睡眠質量可真好啊,引擎嘈雜、車身顛簸,都能睡的不省人事。小腦袋乖巧的垂在謝崇森肩上,一點一點的,舒服的都要打小呼嚕了。

而他身上,正穿著謝崇森學生時代的衣服,這奇異的感覺讓謝崇森心起波瀾。

即使是高一時期的衣服,白靈穿還是大了一號,像刻意買的韓版寬松款,倒顯出不一樣的青春味道來。明明是謝崇森深沈風格的淵色外套,白靈穿就像青蔥活力的學生,休閑褲他穿太長了,挽起了窄褲腳,露出精致如白玉的小腳踝。

謝崇森看他睡的如此不省人事,自己也被傳染了倦意。

他向後靠在老舊客車凹凸不平的椅背上,小心的穩了穩肩膀,沒讓白靈掉下去,然後沈下了意識。

醒來時,窗外暮色已起。

山村炊煙飄渺,好似巨人灰色的手臂去試圖觸碰天幕零零散散的星,一切籠罩在若有若無的昏暗憂郁裏。

這兒太偏了,地圖對衡門村的描繪只有不到幾毫米的墨色,GUUGLE地圖上也沒有過多描述,幾人只能先進村找國安委打過招呼的村長。

好在環境沒有被工廠汙染,空氣新鮮清甜,若做旅游定是個好地方。李雪聞下了車後狠狠吸了好幾口空氣。

“靠,這兒天可真高,”他感慨的望天,天是大城市裏絕沒法見到的澄澈蔚藍,飽和度高的像童話繪本裏的插畫,夢幻而震撼,“我感覺我伸出手就能碰到星星。”

謝一海難得不和他意見相左,從後備箱抗下行李箱後,也在那傻楞楞的望天。

入秋後天黑的早了,約莫不到六點,村裏點點燈火便亮了,暈開一片熱鬧的紅點。

村長早已守候在入村唯一的公路口,一位個子不高的中年男子,僵硬的穿著明顯不合身的深藍西服,拘束的搓著手,見到他們趕緊迎上來。

白靈註意到,板正西褲下是一雙草鞋,用黑漆染了,遠看倒像皮鞋了。

他有點心酸,扯了扯身上明顯價格好幾個零的衣服,有些不自在。

所幸村長看著拘謹,笑起來卻純樸熱情,他緊張的搓著手:“您們好,您們好,是陳局長說的大師是吧,俺是俺們村村長,仇志國,喊俺老仇就行。”

長期面朝黃土的生活讓老仇面容紅黑,溝壑縱橫,只是他頭發油黑,嗓音洪亮,難以分辨年齡。

據老仇驕傲的介紹,他們這叫衡門村;隔壁村叫酬軍村,都是歷史有名的紅色功勳村呀,當年抗戰出了大功勞的。只是講到學生們的事兒,老仇臉一下垮下來了。

他那些亮色的熱情與快樂,只是浮在面上自我安慰的表皮,一旦松懈,內裏的悲傷便難以抑制的崩堤。

老仇痕跡很重的皺紋擰在一起:“那些可都是好娃娃啊,怎麽就得了這種病呢,老天爺太不公平了。好不容易國家心善,撥了款能上學了,出這種事……”

李雪聞捕捉到重點:“您說,這小學是國家撥款?”

“不是嗎?”老仇張大眼,詫異的卡頓一下,“政府來的建築隊,要建小學,大家都高興的不得了啊!要不然娃娃們得走兩小時山路去縣裏上學啊,忒危險,誰家都舍不得小孩吃這個苦,前年秀華家的還被狼叼走吃了!”

李雪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,與謝崇森對視一眼。

國安給的檔案說,這小學是某慈善基金會出錢建的。然而從村長闡述看來,命名是兩個紅色村各取了一個字,不是捐款者姓名命名——村長竟不知道全村人都感激的小學,不是政府而是有人捐款?

這就耐人尋味了。

說句不好聽的,捐大筆錢建慈善小學,一方面是慈善,另一方面不就是錢權都有了,再賺名聲麽。

老仇把他們領到村最前頭的一個二層自建樓:“不好意思啊大師們,俺們村也沒個招待所,這樓是俺家去年蓋得,沒住過人,雖然沒啥家具但是很幹凈。您們將就將就哈。”

謝一海謝過老仇,老仇又過來熱情的幫忙搬行李箱:“咱把東西擱下,先吃晚飯,俺媳婦殺了雞燉好了,還炸了魚!”

從村頭眺望,明顯能看出村子發展水平很低,勉強吃飽穿暖的程度。很多屋還泥巴糊墻,稻草頂,反正內陸雨水少,也不用裝修。

即便是老仇口中去年新建的樓房,也不過是水泥塗墻,放這個村倒是很豪華的裝潢了。老仇說還沒住過人,怕是舍不得住,讓他們住卻不心疼,這麽看來,是真的歡迎他們到來的。

老仇說的這兩個菜,恐怕也是過年才舍得吃的。

李雪聞心裏一陣不忍,連忙退讓:“怎麽好意思麻煩您,我們從超市買點吃就行了!”

謝一海也不忍,只是老仇堅持,大有不去吃飯不讓他們走的意思。

白靈忍不住道:“還是去吧,一是給老仇個面子,二是你們不吃,老仇也放不下心你們會不會認真幫忙啊。”

白靈對人情長短還是有些理解的。古話說吃人嘴短,老仇憂心娃娃們,自是把所有希望壓在了“京城來的大師”身上,若是他們不吃著晚飯,就是不把他們當自己人,老仇怕是覺都睡不著了。

謝崇森明白這個道理。

他喊住兩個徒弟,朝老仇安撫的點點頭:“謝謝您的美意。我們正好順便問您一些信息。”

老仇眼睛亮了,說不清是夜晚太黑,還是水光太盛,他接連點頭:“沒問題沒問題,我都說,都說!”

飯過三巡,老仇盛上珍藏多年的白酒,執意要和三兄弟中一看就是領頭的謝崇森喝,謝崇森以醉了難以思考為由,阻止了老仇。

老仇說,村裏人但凡有出路的,都走了;外面世界那麽大那麽好,誰都不想留在養育他們的破山溝了,留在村裏的娃娃們是一家人的希望啊。

李雪聞向他打聽村中民俗,好比鬼神之事如何解決。

老仇卻說,這兩個村可是紅標兵村,破四舊時封建迷信抓的最強,娃娃剛會說話第一句就是“相信科學,跟主席走”。當年有個會跳神的神媽媽,鄰裏鄰外出事都請教一句,可前幾年癌癥走了,也沒留弟子。

李雪聞不信,偏遠內陸缺醫少藥的,少不了怪病怪事請神問神,可老仇醉成這樣,怎麽問都三緘其口。

最後謝崇森沖李雪聞搖搖頭,示意他趕緊吃飯。

老仇的老婆是個五壯三粗的村婦,姓倪,隔壁酬軍村的,熱情的很。硬要送給他們新棉花被子,謝一海抵擋不住這熱情勁,當初以為再窮也能有招待所的,也確實沒帶鋪蓋來,收下了兩床被子、兩床褥子。

老仇酒力不行,醉的不省人事,一行人趁機告別了,抱著東西去了老仇蓋得新小樓。

此時,天完全黑了,山村裏的夜別有一番風味,漆黑靜謐沒有街燈照付,卻有三處兩處蟲鳴漸漸,幽靜又熱鬧。風很涼,連帶著蟲鳴也聲嘶力竭,零星有很昏黃的居民的燈火,讓他們感受到這裏還有人的生氣。

“住村裏也不錯,”謝一海感慨,“空氣好,生活節奏慢,還能住這麽大地方。”

和沿海農村習俗不太一樣,村裏每家建築都離得很遠,臨近兩幢小樓間隔二十餘米,中間也不建牛棚豬圈,院子用高柵欄圍住一方小天地。

李雪聞嗤笑:“就你的自理水平?兩天吃不到外賣別餓死家裏。”

謝一海張口要迎戰,卻楞了一下。

他不確定的停下腳步,對上李雪聞疑惑的眼神,輕聲問:“你……聽到什麽了嗎?”

聲音?

白靈這個懶子正坐在謝一海抱著的被子上哼歌呢,聞言驚了一下。

哎呀,不會是聽到我美妙的歌喉了吧,想想有點小害羞呢。

然而很快,他意識到謝一海指的不是這個。

他也聽到了。

似嬰兒細微的啼哭,也似夜風滑過幹枯樹梢的撕裂聲,隱隱約約縈繞在耳旁。只是這聲音斷斷續續,一時不確定是否聽錯了。

李雪聞蹙著眉頭聽了一會兒,夜晚中明亮的鳳眼看了謝一海一眼:“像在東邊。”

東邊正是老仇給他們住的新樓方向,三人便繼續向那走,只是心中有了警惕,腳步謹慎遲緩,氣氛也緊張起來。

可……

白靈不自在的跳下被子,四處張望,來時的路有這麽長嗎?

他下意識溜到謝崇森身邊,謝崇森有些意外的瞥他一眼,放慢了腳步。

這小鬼怕他,平日能不靠近就不靠近他,這是害怕了。

腳下泥土長期不下雨,幹而硬,腳步一落便揚起黃土一片,漆黑的鄉土路漫長死寂,前方總是徘徊壓抑的昏暗。

不知何時,蟲鳴也消失了,耳畔只有若有若無的啼哭聲,在每當將其遺忘的一瞬詭異響起,教人心神不寧。

李雪聞停下腳步,拉住前面的謝一海:“這路是不是有點問題?”

只是謝一海並未像想象中的停住,李雪聞勁用的太大誆了一下,不敢置信的擡起手,手中,正是一截直男墨綠格子衫的衣角!

他剛在……一直在跟著什麽東西走?

或者說,謝一海何時去了哪裏?

“謝一海!”李雪聞有點慌,用呼喊掩蓋錯頻的心跳聲,“媽的謝一海你亂跑哪兒去了?”

無人應答。

他轉身:“哥,一海他……崇哥?”

身後卻什麽也無。

只有一條來時的路,老仇家燈還亮著,在很遠的黑夜暈開唯一一片黯淡黃光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大家不要慌,不會虐的,甜幾天之後就是……嚇唬小可愛們幾天=w=(這就是0點更新的險惡用心嘿嘿嘿嘿嘿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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